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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榴 (第1/3页)
石榴
次日清晨,裴府书房窗半掩,清茶温着。 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,墨未干透,画面已成三分。 裴父正静坐在桌前。 今日中秋,他未着朝服,只是着了素色常袍,袖口挽起半寸,手腕静稳,执笔,落笔。 纸上,是一枝石榴枝头。 墨叶浓重,线条硬厚。 枝干翻卷,石榴皮破处微微露出颗颗籽粒,淡红微透,汁水未描,已似要滴出纸外。 他许久未画了。 但这一笔落下,仍见当年。 只可惜—— 画完,他没有收笔,只是看着那石榴裂口,半晌不动。 他忽而想起什么,取来印泥,却没落章,只将指腹染了朱红,在那果皮裂口之处,轻轻一按。 就像有人亲手,抠开那皮,将手伸进那果rou里头,抠出红的、甜的、滑腻腻的种子。 清晨日头还未转热,裴纤纤提前告知管家了要来,裴父也允了。 她着一身银青小襦裙,门帘一掀,便见父亲正倚案而坐,窗边洒进斜光,手边一纸红黑分明的画尚未撤去。 “父亲。”她出声,“这是您画的吗?” 裴父收回目光,却没答她这句,只道:“纤纤有何事?” 她这才想起来:“是要来问画的事——女儿最近小有所成,我想着,若父亲也有空指点一二,……” 她说话时眼睛却没离那张画。 那枝石榴真是画得太好。 不像平日画册中那种规矩的福果图——这枝歪斜、翻卷、皮绷rou涨,像是方破未落的一刻,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欲气,红得让人忍不住想摸上去,剥开看里面的籽。 她嘴一快,便笑着道:“父亲,这画我可不可以要?。” 她一向得宠,说话带着娇气,自觉不会被拒。 可裴父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,道: “这幅不适合你。” 她一怔,没懂:“为何——” “你未出阁,不适合。”裴父不容置疑,“你若喜欢花果图,我另画一幅杏李桃梅都可。” 她脸上笑意顿了顿,片刻才低头道:“是女儿孟浪了。” —— 裴父新得升调,府中上下喜气洋洋;又逢中秋,老夫人、正院、太太、世交、亲戚都表了态,连带着小姐们的荷包都鼓了几分。 裴宝宁那份尤其厚。 榻前的地毯上,锦盒、木匣、绸囊堆了一地,全是近几日送进来的赏赐。 金簪、描花罗衫,琉璃坠子、珍珠、江南送来的团扇…… 裴谦送了一方素青折扇《簪花图》。 芸儿:“三少爷这回可是用了心的。” 裴宝宁没说话,只撑着腮,歪头看那一地绸缎流光,脚还光着,搭在绣墩上,奶白的小脚趾翘着,像不耐烦似地晃。 她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,唇边有点颜色,脸却还艳得不成样子。屋子里热,她又懒得穿得太严实,内衫只系着两粒扣,锁骨处压着一枚新赏的银梅花坠,晃晃悠悠地贴在皮肤上。 然后转头,小狗儿刚扑到门边—— “狗儿!” 她走过去一把将狗抱起来。 那狗奶味还在,毛团子一样被她搂进怀里,笑着逗它的耳朵。 芸儿正一件件替她理:“这件绸,做件秋衫刚好。” “这个香囊……颜色深些,我瞧不大衬你——”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,芸儿出了内间,见到老李家的嬷嬷笑着进来,手里捧着一只平铺的黄绫画匣:“是老爷吩咐,叫送来的,不许让旁人瞧见。” 芸儿一听是老爷的东西,立马搁了手上的东西,小心接过。 “说是今早画的,吩咐你挂姑娘窗边。” 嬷嬷走得快,笑也不多,只一句带过:“老爷真真是疼姑娘的,这么多年少有动笔,就这一幅便给姑娘了。” 芸儿低头谢了,把匣子轻放在案上,解绳开封。 一展开,画里红光乍现。 是一枝石榴。<